转自:上观新闻
文/刘宁生
最近,我的小西湖小学同窗相约重返小西湖叙旧。我虽在美国身不能及,却心向往之。几位热心摄影的同学把聚会照片发至微信群里,我旋即做成美篇,题为“小西湖,我们回来了”,并即兴写了一段文字为导语。无巧不成书,我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同学群里有人转发介绍南京小西湖的帖子,我就顺势把美篇《小西湖,我们回来了》贴上凑个热闹。结果,大学同学以为我回宁了,可九十几张照片一一翻完也没见我的影子。一同学就幽了一默:“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我顺着她的思路回复:“那是记忆在行走。”
记忆虽无形,却照样踩踏出自己的脚步声。这些年闲暇时跟着记忆的脚步,行走在故乡的土地上,有情,有趣,有悲,有喜,有依恋,有失落,也有甜蜜。
小西湖如今已成为国家知名的旧城改造示范项目,一下子成了网红,这让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小西湖人兴奋不已。不过,若不是小西湖火了,我们这些老小西湖人大多还真不知道自己原本生活在一块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风水之地上。六朝就有记录的“青溪”,宋时城中因青溪而得名的“青溪园”。再有明代名士徐霖的“快园”,快园亭台楼阁榭轩,临水而立典雅自然。清《同治上江两县志》记载,园内有水塘,名小西湖。清咸丰年间,园毁湖干,后发展为街巷。让小西湖生辉的当然还有明代永乐敕赐的三官堂遗址,沈万三故居楠木厅,《大闹天宫》创作者万氏兄弟故居,以及世代在大油坊巷71号繁衍生息的太平天国傅尧成的后人。
记忆中的小西湖原本很平常,如同老门东的任何一处居民区。小西湖不只是一条街道的名称,也是一个被大油坊巷、马道街、箍桶巷和小西湖围成的一个区域的泛指。记忆中的一些街道,在今天的地图上已经消失了。比如,有大油坊巷,是因为还有小油坊巷,可是小油坊巷在今天的地图上不见了。
小西湖早年有一片不小的菜园地。初夏的苋菜南京人讲究在就近的菜园地里现拔,二十分钟后就从地里到餐桌上了。说起“不小”,那也是儿时的眼光,想来一定也不大。否则无法解释我们记忆中的“三味书屋”,小西湖小学内的“大操场”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庭院。童年的长处是看什么都大、都高,都特别有趣。
当年,上学前与放学后的小段时间,小西湖小学门口总有几个卖糖人儿的。捏糖人儿,颇似天津泥人张技术。各种颜色的糖泥被微弱的炭火保持适当的温度和软度。艺人按需要有比例地先捏出肢体和身体的相关部位甚至服饰衣帽,最后拼成一个个活灵活现的《西游记》人物白骨精、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和唐僧;或是《水浒》人物林冲、鲁智深、李逵、阮小七和孙二娘。最精彩的要数气吹的糖葫芦。一根管子插入与生果仁大小的糖泥,艺人一边往里吹气,一边用手拿捏并呵护着迅速吹大的“气球”。不经意中气球成了葫芦状,上头飞出一截惟妙惟肖的葫芦藤。
卖糖人儿清一色是男性艺人,卖杏子李子多是中年妇人。㧟一个不大不小的竹篾篮子。春夏之交,水果上市了,当地产的和外地运进来的。正经水果店里卖的是天津鸭梨、安徽砀山梨、无锡水蜜桃。那些南京人不太待见的李子杏子,水果店不好卖,到了小贩手里,用糖精腌制一下,就成了放学后男娃儿女娃儿都喜欢的零食。关键是便宜,一分钱买好几个。
转彩大概是最有吸引力的,摊子前总围满了小观众。常见的是一个挑子,两头都是竹筐。一头的竹筐上一块圆形硬纸板,状似罗盘,贴着宽窄不一的有色纸条,上面放着各种可能中彩的实物,小到两分钱一盒的薄荷糖,大到一个染红的熟鸡蛋。一分钱转一次。指针旋转的时候,小观众们都紧张地呼叫,或者更紧张地屏住呼吸,只有庄家显得淡定。他虽然不懂统计学概率论,但在设计制作赌具时,早已调整好十之七八指针停留在空白处。当指针晃晃悠悠迟迟疑疑地停下来。接踵而至的或是一阵兴奋的狂叫,或是一片惋惜的哀叹和埋怨。
后来,我们就长大了,离开了小西湖小学,再后来,我们逐渐地迁徙了,之后,我又跨洋过海,却始终没忘了自己是小西湖人。
一句“我曾经住在这里”,除了深深的依恋,还有几丝沧桑、惆怅和酸楚。家园变了,自己也变了。虽然不能常回来,记忆却始终在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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