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赢得2024年大选,共和党横扫国会,再加上高法、州长布局,“红色”风暴袭卷美国政治版图。由此,美国军事战略与行动也将进入“特朗普2.0”时代。

  第二任期的特朗普政府预计会延续“美国优先”战略,寻求灵活而务实的军事转型和调整方案,重新定位美国在全球安全格局中的角色。

  特朗普治军2.0的重点预计集中在:削减传统驻军负担、推动盟友军事“自给自足”;在全球范围内进行更具选择性的优先军事部署,如聚焦印太方向;大力推进高技术领域的武器、作战系统和作战领域开发,尤其是人工智能、无人系统、高超音速武器、太空、网络等,以应对所谓威胁。

  不过,即便背靠一堵看似坚固的“红”墙,特朗普2.0也仍然需要面对预算压力、国外盟友矛盾和军事创新的不确定性。

  延续与调整:2.0版本

  特朗普2.0会继续推行1.0时的“美国优先”总基调,强调重新评估全球军事部署,推动将国际和地区安全负担转移给盟友,特别是在欧洲和中东地区。这可能导致美国对外军事承诺的减少,包括减少对某些地区(如欧洲)的驻军以及调整兵力部署,以降低美军的海外负担并推动更多的驻在国安全责任分担。与此同时,美军将专注于现代化武器系统的研发,以增强对中国的威慑力。

  特朗普可能会倾向于推动一种新版本的“快速反应”与“精确打击”战略,延续2018年版本《国防战略报告》的要求,在海空力量和无人系统方面,更加依赖高科技作战平台。在器物层面,这与美军近几年整体的军事转型或准备趋势相符,也能减少长期驻军对美国财政的压力。但其战略有效性存疑。

  特朗普政府在第一任期内对先进军事技术的投资出现过显著增加,尤其是在高超音速武器、网络安全和人工智能领域。预计第二任期中,他将继续强调对这些新兴技术和能力的投资,并推动快速部署具有威慑能力的高科技武器系统。

  虽然特朗普1.0支持增加军事预算,但未来美军的预算期望并不乐观。首先,特朗普在首个任期的军费扩张在一定程度上是言过于实的。其次,随着美国经济恢复的需求增大,其第二任期的财政状况会更加紧张。在这种情况下,特朗普可能会要求国防部对现有的军事开支进行“优先级排序”,对一些传统的大型军事平台(如航母、坦克等)进行削减,转而增加对未来战争技术(如AI、无人系统、高超音速武器等)的投资。

  此外,特朗普可能会继续推行其第一任期内强调的“零基预算”审查,对每个军事项目的必要性和效果进行严格把控。当然,由于共和党掌握了国会参众两院,两党之间的预算政治僵局或被府院之间的协调抢去不少戏份。

  特朗普会推动精简传统力量构成,例如减少传统重型装备(如坦克、战斗机)的采购,转向更多机动性强的小型部队、特种部队和快速反应部队,以应对现代战争的高科技化、信息化和非对称威胁。

  美军的兵力结构可能更加灵活,尤其是在远程打击能力、网络战和信息战等新兴领域。特种部队和无人机部队将得到更多资源,以适应复杂的全球安全局势。相应地,美军可能会进一步“去全球化”,减少在全球——特别是在欧洲和中东的确的部署,促使盟军承担更多的防务责任。但与此同时,特朗普治军2.0会加大对印太地区的倾斜,全球战略部署可能会更加侧重与非传统盟友的合作,尤其是加强与印度、澳大利亚、日本等印太地区国家的防务合作。

  矛盾与阻力:不止于特朗普2.0

  特朗普2.0时期在军事战略、布局和行动方面如要做出调整,其背后的矛盾和面前的阻力不可谓不多。当然,这些矛盾和和阻力并非仅是特朗普政府本身所面临的问题。

  首先,美军面临战略目标与技术转型之间的矛盾。美军的战略目标通常着眼于诸如“多域战”等调整转型方向的能力提升,但现代战争的发展不是简单地快速适应新兴技术,还需要在传统领域维持优势。而新技术的适应本身也并非易事。新的技术与传统兵力的协同作战面临许多融合挑战。例如,特种部队和传统重型部队的协作方式需重新设计,如何快速培训和整合新技术使用,成为美军面临的实际问题。

  美国国防部的《2024年军事现代化报告》明确指出,军事现代化的进程受限于现有的武器采购和人员培训体系,技术的快速发展往往无法及时与现有作战架构和兵力结构同步,尤其是在高超音速武器、量子计算等前沿技术的研发上。

  第二,预算方面,虽然美军加大对新技术的投资,但美国国防预算受到国内政治和财政压力的双重制约,预算的增长往往较为有限。过去十年的多次所谓增长,在考虑通胀、不同种类开支的平衡等因素后,留给美军适应未来可能转型需要的银子其实并不充裕。五角大楼必须在人员开支、传统装备、日常任务、战备水平和新兴高科技领域之间平衡资源分配、进行取舍。

  美国国会和行政部门在国防预算的分配上存在广泛的争议。因此,虽然特朗普2.0时代以共和党的全面胜利开局,但府院矛盾不能忽视。例如,传统军事产业的利益团体通常倾向于支持更多的资金投入到传统武器平台,而这些与新技术的发展存在竞争。

  此外,美国军方在调整预算时,如何在海军、陆军、空军等部门之间合理分配资源,确保每个军种的现代化需求得到平衡,尤其是在面对俄罗斯和中国威胁的同时,还要平衡国内外的预算压力。《2024年国防预算案》报告便对这一问题叫苦不迭。当然,地主家得几个好大儿都很会哭穷,不过美军也的确需要通过优化兵力结构和平衡不同装备采购,腾出资金来支持新兴技术的研发与采购。

  第三,美军的兵力结构调整与作战需求之间存在矛盾。美军正在进行兵力结构调整,重点发展更具机动性的轻型部队和特种作战部队,但这些新兵力的快速部署与全球战略需求之间可能存在不小的矛盾。例如,快速反应部队和传统重型作战单位如何协调与融合,便是一个棘手问题。

  美军最近几年正在有步骤地削减部分海、陆重型装备,将其替换为机动性更强的轻型部队和高技术武器平台。但传统战力的减少会影响到美国在一些重点区域(如欧洲、东北亚)的威慑能力。

  此外,美军在调整兵力结构时,还必须考虑到与盟国的协作关系。尤其是在全球安全不确定性大增的背景下,美军如何与北约、亚太地区的盟友与伙伴进行协调,确保其全球战略能得到有效支撑,新的课题不少。陆军的《2024现代化计划》要求在削减传统重型部队的同时,通过更多的战术演习和联合行动来提高轻型部队的作战效率,尤其是在与盟友的协同作战能力上。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是不容易的。

  雄心勃勃,知难行难

  美军如寻求在战略目标、技术转型、预算调整、兵力结构等方面实现更好的统筹,有一些工作是需要做,也正在做的,但效果难讲。

  首先,为了应对新技术与传统战略之间的矛盾,美军正在推动五角大楼与国会之间更密切的协调,尤其是在预算审批和战略规划上。军事创新和技术研发的进度将更多依赖于政策和预算的同步调节。

  第二,美军通过将现代化技术和新战术结合,进一步强化推动“分布式作战”的广泛应用,即在技术和装备层面利用无人机、人工智能和新型传感器,通过小规模、高效能的部队与先进技术结合,实现精确打击与快速反应,减少对传统重型装备的依赖。

  第三,美军通过加强与盟国的联合训练和战略协调,优化全球兵力部署结构,确保在全球多重战场上能够有效调动资源。

  第四,美军正在实施“零基预算”方法,按照作战需求和技术创新的优先级进行资源分配,逐步减少对过时装备的投资,集中资金支持新的作战平台和未来战争技术。

  从部门关系、战斗力组织、力量部署和预算管理这四个重点方向,美军的调整颇有针对性。但是每一点也都伴随极大的阻力。例如,预算与规划同频的需要从来不是什么新问题,特朗普政府的领导风格如何可能确保实现?发端于普鲁士陆军传统“分布式”的理论和历史经验逻辑,与美军当下对技术赋能基础上的“如臂使指”到底是契合还是矛盾?

  与盟国之间优化力量部署重点的愿景固然合理,但缺乏力量冗余和容错空间的大盘子中,哪有许多的腾挪机会?特朗普对“美国优先”的执念、与俄罗斯暧昧的态度、在俄乌冲突等地区热点问题上的“离经叛道”,可能会使其面临来自美国国内和传统盟国的反弹。减少对欧洲和中东的军事支持可能会引发盟友的不满,特别是北约国家。

  “零基预算”对美国预算政治不是新东西,靠这个几十年前便有的机制(虽然特朗普第一任期内的确有意强调)去解决五角大楼这个头号官僚机构的顽疾,可能吗?与此同时,在其他社会支出(如医疗、教育)面临资金压力的情况下,美国国内对军费开支的批评也会加强。

  总之,摆在特朗普和美军面前的事,知行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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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祁昊天,系北京大学助理教授。